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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更,月悬东冥。
街上行人渐稀,沿路的灯笼摇曳,晃着模糊的光晕。除了两三家仍在卖夜食的铺子,余下多数店家已拉上门栓,熄掉烛火,卷起张扬的旗幡。偶有车马徐行踏过青石砖路,马蹄嘚嘚似石子无规律地投入水面,搅散如水月光的涟漪。
玦娘换了男装,袖手站在巷口阴影内等候。
一户人家的紫薇花树越过墙头,伸出缀满了花的枝条,可惜盛期已过,风掠过梢头,便簌簌落下粉紫的花来。纷飞花影里,长街尽头不疾不徐驶来一辆马车,踩着灯火与花瓣,悠悠在墙下停住。
驾车的大雪抬起斗笠,朝玦娘点头示意,转身打开车门,放下脚踏。玦娘趋前,见车内只有庭山妖一人,讶异:“怎么就哥儿一人?”
“既是暗中来的,自当轻车简从。况且向来去晁府,不都仅有你我二人?”幂篱之下传来庭山妖的声音,听不出喜怒。漆黑长纱后伸出一只消瘦的手,搭上玦娘的手臂,随即庭山妖弯腰起身,踩上了脚踏。
下了车,玦娘才发现庭山妖虽戴着长至脚踝的幂篱,里头却也穿了男装,身量亦高了不少,低头一瞧,果然是换了从前的厚底靴。她有些担心:“不过是去说两句话,哥儿身子又不似从前,这鞋穿着难受,还是换一双罢。”
“不必了,做戏就做全套。”庭山妖朝大雪扬手,“回去罢,一个时辰后再到此处来。”
大雪应喏,驾车离开。庭山妖将手伸向玦娘:“走罢,别耽搁太晚,误了回山。”
“是。”
一盏茶后,两人在一处隐蔽的角门前停下。玦娘握住黄铜门环叩了两叩,不多时,门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。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一手提着灯,一手握着门沿,看清来人,不由得失色。
“余、余公公?竟真是你!”
未料到是他亲自来应门,玦娘亦有些意外,然很快敛了异色,拱手致意:“邵总管。”
邵康立刻往后退了两步,低声:“且先进来,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。”
待两人入内,邵康关门拴上,这才打量起玦娘身侧掩在幂篱下的人,犹疑:“这位是——”
“同是将军的故人,听闻将军病重,特来探望。”
邵康点点头,目光中仍有疑惑,却到底没有开口,沉默地提上灯在前头带路。
风灌不进灯笼,就执拗地在旁纠缠,拨着穗子呼呼乱转,晃了本就凄暗的光线。长廊的模样伴着步伐,缓慢地在庭山妖脑海中重现,她弯了下唇角——眼睛瞎了,却仍对这一路了如指掌,叫人啼笑皆非。
很快到了晁光宇所住的院内,邵康推开门,引二人进去。药味扑面而来,裹杂着浓重的熏香味道,一冲撞,闻着便刺鼻且不伦不类起来。造型威严的青釉虎形烛台上燃着将灭不灭的火,随着从门外钻入的风颤颤巍巍。
走入内室,比厅上明亮些了些许,然病气也愈重了两分。紫檀木雕福寿纹的卧榻上昏睡着一人,须发皆白,颧骨深深凹陷下去,威严的五官被蜡黄面色掩盖住,正艰难地呼吸着。以往精神矍铄时未能察觉,一倒下,颓老的模样便如山峦崩催,无可挽回地显露出来。
“老爷,老爷。”
邵康走近卧榻,低声唤道:“老爷,余公公来看您了。”
玦娘上前几步:“晁老将军。”
老人满是皱褶的眼皮迟缓地动了动,许久方抬起,吃力地侧过脸,浑浊的眼珠定定地看着玦娘,似是惊,又似是觉得荒唐。
“余培……”他声音嘶哑,“你居然……真的活着……”
玦娘垂目:“托将军洪福,捡回了一口气,望将军亦要保重。”
晁光宇双唇翕动,却半天说不出话来,嘴角淌下一道涎水。邵康忙用帕子擦拭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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