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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生癣生疮,我只和他们生癞;我不管他是讲鸡讲鸭子,我只和他们讲鹅。”便向张金凤道:“岂有此理!这事可是蛮来生作得的吗!”才说得一句,张金凤不容分说,早小嘴儿爆炒豆儿似的接上话,说道:“姐姐,这便算蛮来生作,却不干我事,并且不干公婆诸位大媒的事,姐姐就只问天罢。拿姐姐这张弹弓儿说,本是姐姐的东西,从那里说起会到玉郎手里?当日姐姐同我们在柳林话别,何尝不存一番深心,说看妹子分上,才把这弹弓借给我们;及至交代,姐姐可是亲手儿交给他的!交给他一件姐姐刻不离身的东西,不由得就背在人家身上了。再拿他这块砚台说,本是他的东西,从那里说起会到姐姐手里?当日他失落这块砚台的时候,原出无心,假如是桩别的东西,也就犯不着再去取了。偏偏是这等一件东西,他自己既不能去,就不能不托付姐姐。托付了姐姐一件他刻不离怀的东西,不由得就揣在姐姐怀里了!姐姐想:这岂不是个天意么!这个天意,可都是姐姐自己惹出来的。”
何玉凤听到这里,陡然变色,说道:“张姑娘,你这话得分清楚些。这等说起来,难道这两件东西,要算我两个败化伤风,私相投赠不成?”张金凤笑道:“姐姐不用吓我。吓我,我也说。我为甚么说是姐姐自己惹出来的呢?公公方才怎么讲的,‘男大须婚,女大须嫁’,是人生一定的大道理。就让姐姐因老人家为自己的姻事,含冤负屈,终身不嫁。不嫁就是了,可无端的去告诉天去,作甚么?不想凭怎么样的告诉天,都由得姐姐;告诉了天,天答应不答应,可得由着天。上天的意思,正因你这番至诚纯孝,叫你来作这桩孝顺翁姑、相夫教子、持家理祀的事业,好给你家叔父争那口不平之气,慰那片负屈之心,怎能由着你的性儿,容你自在逍遥过这下半世?这话难道是天告诉我张金凤的不成?谁知道天上是怎么个模样儿呀!眼前这个理就是天。如果没这层天理,姐姐在悦来店也遇不着安龙媒,在能仁寺也遇不见张金凤,在青云山庄也遇不见我公婆;弓也到不了他手里,砚也到不了你手里,今日可就没有这件事了。造化弄人,就是这点巧妙!用不着开口,用不着动手,暗中支使个人儿就作成了。甚至不用另支使人,叫他自己就给他自己作成了。从来,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姐姐细想这宝砚雕弓,岂不是天生地设的两桩红定?只可笑我张金凤定亲的时候,我两个都是两个肩膀扛张嘴。此外,我有的就是我家拉车的那头黄牛,他有的就是他那没主儿的几个驮骡。只是姐姐却也不曾向我两家问声,你们彼此各有个甚么红定。一般儿大的人,怎么我的红定,绝不提起?姐姐这样天造地设的红定,倒说是我家生作蛮来,这话怎么讲?请姐姐讲给我听。”
此时姑娘越听张金凤的话有理,并且还不是强词夺理,早把一番怒气,撇在九霄云外,心里只有暗暗的佩服,却又一时不好改口。无奈何,倒和人家闹了个空,眯缝着双小眼睛儿问道:“你这话大概也够着万言书了罢,可还有甚么说的了?”张金凤道:“话呀!多着的呢!姐姐方才又道是,第五,你家没有妆奁陪送。且慢说你我这等人家儿,讲不到财礼上头。便是争财争礼,姐姐现有的妆奁,别的我不知道,内囊儿,舅母都给张罗齐了;外妆儿,公婆都给办妥了。姐姐要讲不肯用舅母的,那是姐姐自己认的干娘。姐姐要讲不肯用公婆的,公婆用的还是姐姐帮的银子。此时不是姐姐来帮腔,又是谁帮腔?帮的是甚么人家的人情,人家会行?此时用不着我告诉,姐姐不到得无妆奁陪送。只要讲拿我比起来,更是笑话了。当日承姐姐当着我的面儿,指着和尚那堆银子,重还重些,和人家换了一百金子给我添箱。这要搁在我家乡,聘十个女儿却也用不了。是姐姐不叫我空手儿进婆家门儿的一番细心。究竟问起换金子的那一堆银子来,可是和尚的贼赃,我到底算姐姐聘的,算和尚聘的呀?一般儿大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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